露生不和他一般见识，伸手要去夺他的杯子。龙相扬手一躲，偏不给他。露生看他动作极大，立时急了，低声咬牙道：“还闹！我好像看见艾琳了！”
露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面前这位一家之主，是位挺动人的年轻小姐。
因为，她要救他啊！为了他，她要抵挡啊！
王各庄在八十里外。露生雇了一辆大马车，大马车把他送出了六十里就不敢再走了，于是他拖着两ä只没了知觉的脚，又硬走了二十里地。这时候他可不敢再说自己是来找弟弟的了，怕龙相的敌人听了，会把自己当成敌方人员枪毙。战场的格局，他不了解，凭着经验，他先是远远地张望，想要寻找战壕，然而天地一片白茫茫，并没有战壕的影子。
艾琳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认识白露生，你给龙云腾开过汽车，可这和我又有什么เ关系呢？
在失踪了长达一个ฐ礼拜之后，这天夜里，龙相忽然回了家。
“给他喝！”她咬牙切齿地拧那ว铁皮瓶盖，“他喝点儿酒反倒清醒，不会醉的。”
他嗅到了露生的味道。那ว味道是最熟ງ悉不过的，多少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周围。人活着，才有味道；死了，就化成泥土化成灰烬，世上就再也没有这气味了。
然后她弯腰拿起了小皮包，转身向门口走了几步。临出门前却是回头又道：“大哥哥，我不要钱，有了钱我也没地方藏。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自己้知道小心。他我是天天能看见的，可我没法天天看见你，你多保重。我知道你好好的，我就不惦念了。”
在龙相沉沉思索ิ之ใ时，露生和艾琳在咖啡馆里相对而坐，神情也很不对劲。
他不是她那个世界里的人，她看出来了。所以她须得用最简明的语言同他沟通，当中ณ不可以生出半点曲解与误会。
说完这话，他抬手一把搡开了龙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因为ฦ初ม相见时龙相是个不知好歹的小毛孩子，所以他便痴想着对方永远年幼无知。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那龙相是能和满树才分庭抗礼的人，他耍起手段来，连徐参谋长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着这样深的城府，而自己却认定了他只会撒野发疯，认定了他是个离不得自己的小毛孩子，这真是太可笑了。不仅是可笑，干脆ะ就是愚蠢了。
丫丫当即哟了一声，随即下意识地要朝着露生看——这一刻，她忽然暂忘了自己已为人妇的事实。因为小时候总听露生夸说北京如何如何繁华有趣，所以此时便下意识地先望向了他，想着等到了北京，让大哥哥带着自己出去见见世面。
十秒钟后，房内的露生大吼一声：“你给我穿上！我俩欣赏不了你这人体美！”
龙相自顾ุ自地取出一枚小耳环，对丫ฑ丫说道：“你别动，我给你换上。”
露生认为自己也该做点正事了，能够暂时地远离龙相和丫丫ฑ，就更好了。
露生没言语，只是下意识地一翻腕子握住了那只手。
露生正色答道：“你是不是想打天下，一直打进北京城里去？”
露生欠身向前一拍他的后背，笑得简直要乱ກ颤，“没什么，没什么เ，我俩是羡慕你心灵手巧。又会打胜仗，又会织毛衣，真贤惠。”
他拖着一条伤腿在战壕内外上蹿下跳，两ä只眼睛向外放射着贼光，面孔没有血色，嘴唇却是鲜红。小腿上的血迹越渗越大了，在肮脏的绷带上呈现出了碗口大的一片红。他不在乎ๆ，来回地跳跃奔跑。没人敢骑马，因为目标太高，容易招流弹。他就凭着两ä条腿在防线之ใ间来回地跑。
屋子里没开灯，窗外也没星星月亮，唯一的光源是院门上方的一盏小电灯。露生看着龙相，看他唇红齿白脸青，像个心情愉快的鬼。而龙相一屁股坐在床边，开口说道：“我要出去打仗了。”
陈妈的男人在龙家是有头有脸的管事人，陈妈自己้如今虽然还是下人的身份，但平时养尊处优，并不真的劳动。白白胖胖的手伸出来，她抓儿子似的一把抓住露生，问道：“怎么เ样了？”
对于这样的命运，她本来是毫无意见的，是心甘情愿全盘接受的。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忽然变得不那么心甘、不那么情愿了。不为别ี的，只为她怕龙相。
丫丫ฑ一路走得探头缩脑，忽然抬头瞧见了露生，她立刻小声问道：“大哥哥，好了吗？”
露生用毛巾擦了擦龙相的赤脚，然后握着毛巾起身说道：“看你这点儿学问，还不如丫丫，上床睡你的觉吧。”
龙镇守使的到来让院子里小小地乱ກ了一气。从这个“乱”字来看，可见龙镇守使并不是一位慈父，起码，绝不是天天来看望他的独生小儿子。
——复仇。
他还没有见到龙相，绝不能ม就这么草率地死去。见了龙相，他还有话说——他要骂他怨他恨他。本来，此时此刻，他和龙相应该坐在自家餐厅里，吃一顿最平常的晚饭。过了今晚，他们还会有无数顿平凡的晚饭要吃，前提很简单，只要龙相不出门乱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