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他爹每逢集日就弓着腰拄着棍子到医院闹事,败坏我的名誉,这都多少年了?
他们解释结扎只是把——他们瞪着眼反驳道:你们现在说得好听,只怕上了床子,麻
他毁了你姑奶奶生!
起的腹部。这老婆子患有慢性气管炎,她咻咻地喘息声与产妇杀猪般的嚎叫声混杂在
莫言年谱
持不懈的努力,赢得她的心。
李手仰着脸问我们:你们俩在上边搞什么เ鬼名堂?
王师傅抓起把泥,对着我们投上来:别吵吵!把鱼都给我吓跑了!
从河的下游,驶上来艘漆成红蓝双色的铁皮机动船。船上的机器发出急促的“波
波”声响,让人感到种莫名的焦灼和恐慌。河水湍急,船逆流而上,行进迟缓。船头
激起很大的白浪ฐ花,两道田塍般的细浪,从船体两侧分开,然后又渐渐合拢。河面上浮
动着淡蓝色的烟雾,股燃烧柴油的气味,扩散至我们唇边。十几只灰色的海鸥跟随着
小船盘旋飞翔。
这是公社计划生育小组的专用船,也是姑姑的专用船,当然,小狮子也在船上。为
了防止汛期石桥淹没两岸交通隔断时发生违规怀孕以及其他料想不到的问题,为了保
持我们公社不发生起超计划生育,为ฦ了这面计生战线上鲜艳的旗帜,县里特意为姑姑
配备了这艘船。船上有个小小的舱,舱里有两排覆着人造皮革的座位,船尾装着台
1้2๐马力的柴油机,船头安装着两个ฐ高音喇叭。喇叭里播放着首歌颂โ毛主席的歌曲。那
是首湖南民歌,旋律优美,悦耳动听。船头拐了个弯,向我们村子靠拢。音乐声突
然停止。片刻寂静,机器声愈加刺๐耳。突然,响起了姑姑嘶哑的声音:伟大领袖毛主席
教导我们:人类要控制自己,做到有计划的增长
从姑姑的船在我们视线里出现那刻๑开始,王肝便不言语了。我看到เ他的身体在颤
抖。他半张着嘴,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船。越过中流的瞬间,船体倾斜ฒ,王肝嘴里发出
惊呼,身体紧张,仿佛随时要跳下河去。船在上流缓水中调过头,轻快地向我们驶过来。
柴油机的鸣叫声平稳而均匀。姑姑来了。小狮子来了。
驾驶机动船的是那ว个我们都熟悉的人——秦河。“文革”后期,他哥恢复了公社书
记职务。有个ฐ在集市上乞讨的弟弟,不管他的乞讨方式是如何高雅,也让书记脸上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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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据说兄弟俩进行了谈判,秦河提出了个ฐ古怪的要求:安排我到公社ุ卫生院妇科工
作。——你是个男ç人,如何到妇科工作?——有很多妇科医生都是男人——你不懂ฦ医术
——我为什么要懂ฦ医术?——就这样,他成了这艘计划ฐ生育工作船的专职驾驶员。在日
后的漫长岁月里,这个人直跟随着姑姑,有船可开的日子里他开船,无船可开的日子
里,他坐在船上发呆。
他的头发依然中分着,像那ว些电影里常见的“五四”青年。盛夏的天气,他依然穿
着那ว身厚华达呢的蓝色学生制服,口袋里依然插着两ä支笔——支钢笔支双色圆珠笔
——他的脸色似乎比我上次见时黑了些。他手握方向盘,让船体慢慢地向河边靠拢,
向这棵歪脖子老柳树靠拢。柴油机转速减缓,高音喇叭里放出的声音更加高亢,震动得
我们的耳膜嗡嗡作响。
在歪脖子柳树西侧,有个根据公社指示专为停泊计生船而搭建的临时码头。四
根粗大的木头立在水中ณ,木头上用铁丝绑着横木,横木上敷着木板。秦河用绳子固定好
船只,站在船头上。机器声停止,喇叭声停止。我们重新听到了河水的喧哗与海ร鸥的尖
叫。
第个ฐ从船舱中ณ钻出的是姑姑。船体摇摆,她的身体摇晃,秦河伸出只手,想去
扶持她,但被她拨开了。姑姑纵身跳,上了木码头。她的身体虽已发福,但行动依然
矫健。我看到姑姑额头上有圈绷带,发出刺目的白光。
第二个从舱中钻出来的就是小狮子。她身体矮胖,背着个ฐ巨大的药箱,显得身体
更矮。她虽然比姑姑年轻许多但动作比姑姑笨拙。就是她让王肝搂着树干脸色苍白,
眼睛里盈满泪水。
第三个ฐ从船舱里钻出来的是黄秋雅。几年不见,她的腰已佝偻,脑袋前探,双腿弯
曲,动作迟缓。她站在船上,身体摇晃着,双手挥舞着,仿佛随时都会跌倒。看样子她
也要上岸,但她的腿难以完成从船头到เ木码头的跨。秦河冷冷地看着,不施ๅ援手。她
弯腰,伸出两只手,像大猩猩样,抓住木码头的边缘。这时,姑姑粗声粗气地说,老
黄,你在船上待着吧。姑姑没有回头,继续发布命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