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从篮子里掏出一只洗净了的大梨，咔嚓咬了一大口，“那我更不能回去了。他要是在家，家里还不如街上清静。”
十八了，大小伙子了。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龙相已经露胳膊露腿地坐在了卧室床边，丫丫ฑ在一旁้靠墙站着，用一条旧ງ手帕包扎了食指。露生把热水端了进来，蹲到床旁给龙相脱了鞋袜，试着水温让他赶紧洗脚。
为着这些考虑，黄妈让丫ฑ丫夜里去跨院里睡，白天才能ม回到这西厢房里，该吃该玩还由á着她。此刻龙相不知跑到เ了哪里去，黄妈也正躺在里间床上睡午觉，丫丫便很自在地溜出门去，轻轻巧ู巧地跑到了西厢房窗前。抬手轻轻一敲窗玻璃，她随即从衣兜里抽出一条手帕，展开了对着露生一抖。
龙相满脸疑惑地摇了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娘。”
露生还要继续问话，哪知道龙相忽然伸手狠推了丫丫一把，“谁让你跟他说话的？他又不是咱家的人！”
龙相认为自己้年少有为，天生不凡，谁不爱他谁就是瞎了眼。
龙相一挥手，截住了他这语无伦次的半篇话。俯身凑到龙镇守使面前，试着和他对视，然而对了半天，始终没找到对方แ眼中的焦点。于是直起腰转向徐参谋长，他把眉毛一扬、眼睛一瞪，显出了几分豪横模样，“别怕，家里又不是没人了。老子病了，还有儿子呢。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大夫，县里的大夫看不好他，我派人去北京、天津请。有病不怕治，他又没断气！”
徐参谋长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是瞪着眼睛看龙相。露生旁้观，见他那眼中没有批评的意思，也没有轻松的意思，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然而也没有惊喜之ใ色，纯粹只是若有所思的发现。
露生不知道徐参谋长这是忽然生出了什么เ主意，但是据他所知，徐参谋长方แ才抖得是有道理的。龙镇守使，虽然在家里是活成了这个德行，但是出了家门，他改头换面，也是个精明人。这么多年了，他将脚下这一片土地霸占得铁打一般牢靠，自己้派官，自己征税，他俨然是建立了一个独立王国。称他一声土皇帝，是绝不为过的。
有这个ฐ土皇帝在，龙氏麾下的各路军队打他龙家的旗，可以相安无事；可土皇帝若是一朝没了，那正如徐参谋长所说的那样，“群龙无首”，怕是就要出大乱ກ子了。当然，土皇帝ຓ家的后院里还养着个ฐ太子。可这太子还是个ฐ毛头小子，土皇帝ຓ毕竟不是真皇帝ຓ，各路豪杰们又不傻，既然都有自立门户的力量，何必还非要再把个毛头小子供到脑袋上？
想到这里，露生忽然有些怕了。
怕归怕，他只在心里暗自盘算思索，嘴上并不多言多语。
而县内最好的大夫闻讯赶来，开了几个方子往龙镇守使身上一试，效果立竿见影——龙镇守使从文疯子变成武疯子了！
龙相把大夫打了出去，露生则ท是带着几名男仆上前，抱住了连喊带叫的镇守使。龙镇守使彻底不认识人了，口齿不清，也没人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把镇守使绑在床上之后，露生独自一个人往后院走，走到เ半路，迎面遇见了陈妈。
陈妈的男人在龙家是有头有脸的管事人，陈妈自己้如今虽然还是下人的身份，但平时养尊处优，并不真的劳动。白白胖胖的手伸出来，她抓儿子似的一把抓住露生，问道：“怎么样了？”
露生叹了一口气，“龙相在前头看着龙叔叔呢。药是吃了，一点儿用也没有，越闹越厉害。”
然后他很困惑地换了题目，“陈妈，这也是疯病吗？人家发疯都是受了刺激才疯的，龙叔叔怎么一点儿征兆也没有，说疯就疯了？”
陈妈只不过是想要出来探探消เ息而已๐，如今消เ息探得了，她便转身想要往回走。一边走，她一边低声嘀咕道：“这家的人，就这样。”
话音落下，她的袖子被露生扯住了，“就这样？”
陈妈扭过脸，低低地吆喝了他一声，“哎呀，没你的事！他家好，你多住住；不好了，你自己找活路去。反正你又不姓龙，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露生不怕陈妈。一步横跨到陈妈面前，他开始人高马大地撒娇，“你给我讲讲，你不讲我就不让你回去。”
陈妈又吆喝了他一声，并且还打了他一巴掌，“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巴巴地缠着我讲什么？”
话说到เ这里，陈妈沉吟了一下，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自打我到เ了龙家，他家除了老太太长命百岁，老太爷、大小姐，都是死在了疯病上头。老太爷最惨，疯了四五年，那真是一点一点熬死的；大小姐反倒是有福了，老爷一枪打过去，她是一了百了，反倒得了解脱。”